佛前一芥子

[夏五圣诞节24h]糖

#不是非常夏五的夏五，是我流夏五

#原著向五条悟视角

#又称《五条悟成长史》

#推荐结合目录前篇《苦味》一同食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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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一棒：  @玛嘉烈45r一杯 

下一棒： @沈三树 

01

五条悟第一次吃到糖，是在他五岁的时候。

新年的时候，总会有很多人来五条家拜访，也包括和五条家关系并不友好的禅院家。平时空荡荡的庭院被来访的客人填满，像是往锅里倒入慢慢一壶的油，打量他的目光就是一根根点燃的火柴，那些炽热而危险的光芒把五条悟包围起来。火焰本来在油里面安静的燃烧，直到五条悟走出大厅，走进庭院。一滴水落进油锅里，那些并不纯粹的金黄液体开始沸腾，炸裂，迸发出无与伦比的热情，连石锅都无法承受，几乎要完全颠倒过去。

所有人都看着五条悟的眼睛。贪婪。欲望。嫉妒。怨恨。这些负面情绪充斥着庭院，却又被他们的咒力所压制，那些咒力就像气球表面那一层薄薄的橡胶，伴随着情绪的增长而逐渐削薄，绷成细密的一捻，让那些咒怨全部在里面窒息。五条悟有时会想，一旦那层紧绷的咒力消失，这些咒术师的咒怨，可能会生产出世界上最强大的咒灵。

但是没有如果。

五条悟放任那些人看着自己，平静地走过人群让出来的路。五条家的人护送着这位大少爷离开。走出庭院之后是一个转角，五条悟看见一个少年站在那里，他望过去，目光像是冷冽的月光，足够漂亮，却没有什么温度。

六眼准确地捕捉到少年的表情，有些震惊，有些欣喜，还有些复杂的情绪。五条悟懒得去深究那些复杂的情绪是什么，他很快就收回目光，冷漠地离开了。

年初的拜访结束，五条悟看见客厅里放满了客人们的礼物。他站在大厅门口，看着家主挥挥手人把东西都收进库房，家主看见他在门前，在满桌的礼物中挑拣着，最后递给他一罐糖。糖果装在透明的玻璃里，塞着木塞，五颜六色的圆球被玻璃纸包裹着，安静地躺在玻璃瓶里，迟暮的阳光流进敞开门的大厅，照在玻璃上，晕染彩虹的色彩。

“你应该会喜欢这个。”家主把糖放在他的手上，亲昵地揉着五条悟的头，脸上的皱纹诉说着沧桑，下垂的眼角透露出一股忧伤。他似乎想说什么，但又没有说，只是拍了拍五条悟的头，佝偻着身体背手离开大厅。

最后那罐糖果被五条悟放在床头，洗完澡躺在床上，他扭头看着床头的玻璃瓶。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照进来，在玻璃瓶上覆一层纱，于是那些斑斓被掩盖，它们躲在月光的背后，偶尔露出一丝朦胧可爱的色彩。五条悟从床上做起来，他伸手，拿起玻璃瓶抱在怀里，打开木塞，从里面拿出一颗糖。

那是一颗金色的糖，很小，只有五条悟的拇指大小。它现在正安静的躺在五条悟的手心。五条悟盯着它，月光也盯着它，那颗金色的糖像一滴流金，混合着月光在五条悟的手心里流淌。

他把玻璃瓶放回床头，拆开那颗糖塞进嘴里。甜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，糖果在味蕾上跳舞，橘子的清香弥漫到鼻腔，最后被吸入肺里。五条悟觉得月光可能也被吸进去了，冷冽的清香充斥着他的肺和口腔，最后全部融化成细流，落入他的胃。

五条悟睡着的时候，糖还有一半没有融化，或许正是如此，才会把甜味带进梦里。璀璨的玻璃纸被五他的小手握着，最后落在枕边，连同那些斑斓色彩都掉进五条悟的梦里。

从此他养成了一个习惯，每天睡觉前吃一颗糖。吃完糖之后剩下的玻璃纸，全部被用咒力压平，整齐地放在床头的抽屉里。

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糖吃完的那一天。

春节假期结束的时候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，初春的阳光明媚灿烂，照亮住宅里的每一个房间，连冬天里阴暗潮湿的角落，也被阳光覆盖，露出之前被白雪掩盖的新生绿色。它们也争先恐后地挤进人的房间，在阳光下，金色的晨光洒在老人的身体上，灰白僵硬的躯壳，再也无法被阳光捂热。

五条家在春节假期刚结束的那一天挂上了白布，低沉的情绪在空气里蔓延，并像病毒一样迅速传染，让每个进入房间的人都不自主地低下头，露出悲悯的神情。

五条悟并不被允许出席这场葬礼，他只是盯着一头最相得益彰的白发，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一切。他看着棺材在大厅里停放了很久，以便让每个人都可以来祭拜。他看着大家穿着白色的孝服，把棺材抬出他们的住宅，直到最后一位送行的人走出大门，五条悟也没有出来。他只是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，找到了放在床头的糖。

玻璃瓶里还有三个糖，分别是紫色，红色和蓝色，对应着葡萄，苹果和蓝莓。五条悟打开瓶子，把它们全部都拿出来，然后一股脑塞进嘴巴。浓郁的甜味占据了每一个味蕾，水果混合的香气迅速占领肺和鼻腔，并不断向上攀升，占据五条悟的大脑。

五条悟冷静地感受着甜味在体内扩散，他用牙齿咬碎了那些糖果，让里面的夹心流出来，让甜到腻的气味继续蔓延扩张自己的领土，直到它们占据五条悟的全部的身躯，让这个身体无法再产生其他类似的东西。

糖很快吃完了，但是那些甜味还弥漫在五条悟的身体，久久不能散去。他抱着玻璃瓶，手心还捏着三张玻璃纸。五条悟把它们用咒力抚平，连同之前攒起来的玻璃纸，全部丢进玻璃瓶里。

他把玻璃瓶埋在了庭院的一颗树下，那是他最初看见那个禅院家少年的地方。五条悟知道这罐糖是他给的。但是没有关系，他只是把玻璃瓶埋进土里而已，就像大人们死去的家主埋进土里。

02

大家都说五条悟变了，变得更像一个孩子了。他开始笑，像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调皮捣蛋，会上房揭瓦，会下水摸虾。住宅里因为家主过世而产生的沉郁氛围，被小孩的闹腾冲散了，每天此起彼伏的声音都是佣人的惊呼和大人的担心，夹杂的极小一部分咒骂被五条悟自动忽略了。

家里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糖，水果的，夹心的，软糖，硬糖，每个房间都有。无论五条悟走到哪里，只要想吃了随时可以拿到。

五条家的人无法解释五条悟的变化，只能归咎为小孩在尝到“甜头”之后的突然开窍。而对于这种变化，五条家并不在意，甚至乐得宠着他。大家互相心知肚明，五条悟朝五条家希望的那样茁壮成长，五条家替五条悟挡下那些探究的目光和恶意，为五条悟提供一个安全的环境。

15岁的时候，五条家为了稳定御三家的关系，把五条悟送去了咒术高专。无下限的术式让五条悟很难再被别人杀死，三家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最强的，不会担心他的安全问题。五条悟也是这么想的，所以他很拽。拽到看见和自己穿着同款校服的夏油杰点了一杯黑咖啡的时候，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是惊呼:“竟然有人能喝的下黑咖啡？还不加糖？？？”

少年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夏油杰的注意力，他抬头，丹凤眼的目光像一把刀，又像一缕烟，笑意从眼角浮起来，像是浮在咖啡表面的奶油泡沫。夏油杰看了看五条悟面前的咖啡杯，奇怪的问:“所以你加了多少糖？”

五条悟也看自己杯子，然后洋洋自得的笑:“我都加进去了。”

夏油杰突然沉默了，笑容散去，他的眼角垂下去，含着一点欲言又止。这让五条悟想到上任家主，老人也是狭长的眼睛，皮肤松弛着盖住眼内的神色，只能偶尔从下垂的眼角看出他的心情并不好，他也从不和五条悟说话，或许他想说什么，但是终于还是没说。

不过夏油杰并不是那位老人，他只是一个少年，和五条悟同样岁数的少年。所有他神色略带纠结地看着五条悟:“不会很腻吗？”

“我觉得还好啊，”五条悟说着，看见夏油杰一脸不信任，于是自己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，那些纯白的糖块全部融化在黑色的咖啡里，变成黏稠的水，被五条悟吞下肚子，几乎尝不出来咖啡的苦。他抬头看夏油杰。少年还在纠结，似乎不能理解五条悟的行为。五条悟干脆把咖啡递到夏油杰面前:“不如你试试？”

夏油杰一脸纠结地接过，然后喝了一口。他把咖啡含在嘴里，盯着五条悟看。五条悟以为夏油杰会夸他有品味。

夏油杰扭头把咖啡吐在垃圾桶里。

然后他们打了一架，新学期的第一天，高专的操场只有他们两个人，巨大的咒灵从夏油杰身后冒出来的时候，连自诩最强的五条悟也被吓到了。正午的阳光灼烧着地面，被打翻的咖啡在垃圾桶的边缘留下乌黑的痕迹，液体被蒸发，只黏稠的糖渍和咖啡的残渣。

无下限和咒灵操术的动静成功引来了他们的班主任夜蛾正道。于是两个人被迫在开学第一天在教室外罚站，夜蛾站着讲台上里，看着空荡荡的教室。门外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着，同时伸出自己的手。

“夏油杰。”

“五条悟。”

“请多指教啊！”五条悟才张嘴说出一句话，夜蛾突然推开门走出来，于是两人迅速收回手，背靠墙站得笔直。严肃的班主任瞪了他们一眼，转身离开。

十分钟后，五条悟和夏油杰迎来他们的第三位同学——家入硝子。是个矮个子——对于夏油杰和五条悟来说——的女生，眼角点着一颗如墨的泪痣，女生站在夏油杰旁边，背手靠着墙面，有些不自在。

“你怎么也被罚站了？”夏油杰最先挑起话题，他低头看着家入硝子。五条悟也看过来，他把下巴搁在夏油杰的肩膀上，整个人像只大猫一样趴在夏油杰的身上。

硝子不得不抬头去看两位比她高很多的男人，但是这样太累了，于是她又低下头，把口袋里的烟露出一节。似乎是担心被夜蛾发现，硝子又把烟收回去，然后看着两位高大的少年:“那你们呢？”

五条悟和夏油杰近距离对视一眼，同时说到:“打架。”“切磋。”三个在教室外交换着眼神，都多了一丝心照不宣。门突然被打开了，夜蛾从里面走出来，看着整齐站在墙边的三个人，紧绷着的脸终于缓和，但是面对三个问题儿童，夜蛾还是感到头疼。

“都进来吧。”

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，咒术高专一年级新生在教室外罚站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高专，当然整个高专也不过十几人。而当这些知道新生里有五条悟的时候，又瞬间释然。

至此，五条悟拉开了鸡飞狗跳的高专生活。

03

夜蛾正道本来以为三个都是问题儿童，但是不到一个星期，他就发现自己错了。相比起五条悟搞事情还要拉上夏油杰，几乎每节课都来除了抽烟没有任何问题的家入硝子仿佛天使。当夜蛾再一次只在教室里看见硝子的时候，他的忍耐度总算下降为零。夜蛾愤怒地转身走出教室，要把那两个臭小子抓回来。

夜蛾才出门，下一秒又转身回来，果然看见硝子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，正准备点火。看见夜蛾回来，硝子看了一眼自己嘴里的烟，十分自觉的拿下来，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。但是严肃的班主任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，他板着脸走到家入硝子面前，把手伸进口袋。硝子死死地盯着夜蛾的手。

夜蛾正道从口袋里拿出来几个糖，把她放在硝子的课桌上，班主任连声音都很硬板:“下次想抽烟的时候吃这个。”看见硝子还是看着自己，夜蛾又补充了一句:“是五条悟的，他抽屉还有很多。”

“哦……”硝子点点头，拿起一颗糖，拆开放进嘴里。眼看着夜蛾离开，硝子立刻又把糖吐出来，拿出一根新的香烟点燃。她看着桌子上的糖，随手扔进五条悟的课桌。打开五条悟课桌的时候，硝子还是被震惊到了，课桌里除了课本就是糖，课本还是被夏油杰强制塞进去的，单独放在一边。各种各样的糖全都拆了包装盒，散乱地塞在五条悟的课桌里，全都是硝子只听过没吃过甚至听都没听过的品牌。

唯一一个她既听过又吃过的可能是放在最外面的、还装在盒子里的巧克力。很普通的酒心巧克力，最外面裹着一层微苦的可可粉。硝子还记得，那是前几天夏油杰买的，为了补偿被自己打翻的五条悟的蛋糕。

硝子吐出一口烟，回忆两个人的互动。这才一个星期，他们的关系就这么好了吗？

九月的天气很好，阳光被掰碎了洒在水面上，五条悟的手臂砸在水里，揉碎了一片光。他突然又抬起胳膊，把一抔水挥洒在夏油杰脸上，光的碎片全部粘在他手臂上，少年的肌肉线条也被太阳镀上一层圣光一般的膜，把所有美好都禁锢在里面。那抔混着阳光的水铺在夏油杰脸上，丹凤眼的年轻人闭着眼睛，眉目和蔼宛如寺庙里的佛像。

佛睁开了双眼，便化作怒目金刚。夏油杰面容狰狞地扑到五条悟身上，摁着五条悟的腰就开始挠他的痒痒肉。五条悟一边笑一边回击，少年的肉体纠缠在一起，他在挣扎反击中看着头顶的夏油杰：丸子头的皮筋早就被他拽了下来，阳光为少年镀上一层金身，细长的眼睛眼角上扬，像极了五条悟儿时在寺庙中看见的佛像。那些佛像高高的坐在神龛上，人类为他们镀上金身，让他们看上去散发佛光，从而掩盖他们内在里空虚残破的事实。那些佛像慈眉善眼，眼角也是如此飞扬着，他们半瞌眼眸俯视众生，那些锋利的目光也生出一种柔和的错觉，好像他们的俯视就是一种对于人类的无上恩赐。

五条悟很讨厌这种感觉，他凝视着被人类高高捧起的幻象，六眼之中清清冷冷的目光，像水，又像是一笔剑光，劈开佛像虚假的金身，露出他们内部灰败残缺的石头身体，被人类挖空的身体放着所谓高僧的舍利，似乎把圣人的遗体放进虚假之物，圣人的灵魂便会附身其上，变成一座真正的佛。

但是他看着夏油杰温和的笑，从里面品出一些属于人类的咬牙切齿和隐忍。下一秒，那佛的温和面具就破碎了，夏油杰含着怒气喊五条悟的名字，把他的头摁进温泉池里。

“噗通。”有什么东西掉进水里。五条悟和夏油杰打斗的动作停下来，白发的少年从水里冒出头，手里捏着掉下去的墨镜，两个人同时扭头去看声音发出的地点，各色的水果糖散落，在水中沉浮。

“杰！都怪你！你赔我的糖果！”五条悟发出一声哀嚎，去掐夏油杰的脖子，以其人之道还治人之身把人往把整个人都往水里摁。

夏油杰奋力挣扎，把温泉水糊在五条悟脸上，又伸长胳膊去挠五条悟的痒痒肉：“怎么就怪我了？明明悟你自己也有责任！”

他们在温泉池里打的不可开交，夏油杰胳膊夹着五条悟的头，五条悟伸腿缠着夏油杰的腿，四溅的水花打湿了他们放在岸上的衣服，散落在糖果折射太阳的光线，斑斓的残虹将他们包围起来。

最后还是没有分辨出究竟是谁的责任，夜蛾找了过来的时候，两个人刚刚暂停趴在石头上休息。逃课的少年被班主任用咒骸抓了回去，全身上下就只有一条浴巾，还是夜蛾正道看不过去才施舍给两个人的。开学不过一周，夏油杰和五条悟就成功达成了光着身体罚站的成就 还是整整一个上午。硝子叼着一根烟看着两个人，笑得停不下来：“采访一下两位，什么感受？”

五条悟看了“乖乖女”的硝子一眼，探出头对着走廊另一端挥手，高声打报告：“夜蛾老师！家入同学又在抽烟哦！”吓得家入硝子连忙把烟顺着领口往衣服里面一塞，扭头去看只发现空荡荡的走廊，女生松了口气，手里捏着烟头又拿出来，转头去瞪五条悟，却又看见夜蛾正道站着自己面前，捏着烟的手就是一顿。

“给我。”夜蛾正道板着脸，对硝子伸出手。女生幽怨地瞪着笑嘻嘻的五条悟，被迫交出手里的烟。夜蛾蒙的回头，五条悟和夏油杰立刻露出乖巧的笑容，如果不是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，怕真有人以为他们是乖小孩。

“你也站过去。”夜蛾看了一眼硝子，转身正对着五条悟和夏油杰。五条悟感觉夏油杰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胳膊，扭头去看，才发现夏油杰站得笔直，他一边觉得对方很狡猾，一边又摆正自己东倒西歪的站姿，正经地看着夜蛾正道。

“给你们布置一个任务。”夜蛾正道背着窗户，却没有挡住照进来的光。九月的太阳倾斜着，阳光从玻璃里溢出来，跌落在墙角和三个人小腿上。

04

夏油杰和五条悟的第一次任务很轻松就完成了，甚至都不用硝子运用反转术式治疗，就那么啪的一下，咒灵就变成了夏油杰手里的一个球，然后被对方吞进肚子里。接下来的姊妹校联谊，夏油杰和五条悟更是几乎秒杀对面的队伍，在所有人都以为五条悟是最强的时候，上天仿佛看到了这位天生六眼的孤独，特地给他送来一个同样强大的同伴，让他们并肩站在咒术师的最高峰。

夏油杰和五条悟的二级咒术师评定是一起进行的，甚至到了后期，连高层也默认了两位三级咒术师一起出任务。

十六岁正是少年最年轻气盛异想天开的时候，他们总是很快祓除任务的咒灵，然后开着车，去逛当地的美食街，抱着一堆零食去温泉泡澡，就这湿漉漉的头发睡在一张床上，最后五条悟被夏油杰强行拉起来吹干头发，温暖的风拂过脸颊。这个时候五条悟总是会抬头看着夏油杰，看着慈眉善目的脸，看着半敛的丹凤眼中的慈悲，他有时回想，或许佛是真实存在的，只是不在那些人为建造的寺庙里，也不在那些刻意雕琢的金身石像里；佛或许就在人的心里，在夏油杰身上。如果自己心里有佛的话，五条悟觉得自己最希望那尊佛是夏油杰。

他们还去了很多其他的地方，少年会迎着日落面朝大海，背靠着湿润的沙滩，让淡淡的咸味从鼻尖飘过，海浪打在身上，螃蟹从身边经过，最后沉进金黄的大地。他们也会攀登高山，伴着瀑布的水流声入睡，清晨被虫鸟的鸣叫唤醒，清新的翠绿色被吸入肺里，比五条悟吃过的薄荷糖更为自然。

他们偶尔会拉上硝子，少女似乎并不热衷于旅游，但是看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又忍不住上手去探究，翻来覆去试图窥探里面的秘密。一年多的时间，他们几乎逛遍了周边地区所有的甜品店，以至于夏油杰单人出差的时候，五条悟还会点名要哪家店什么口味的伴手礼，结果最后吃不完地全都扔给了夏油杰。

又是一年的夏天，夏油杰和五条悟接到营救任务的时候，正在宿舍打游戏。

学校的床并不够大，两个大男孩都长手长脚，都不愿意去挤窄小的床铺，一番争执后，夏油杰盘腿坐在床上，五条悟曲着腿坐在床下，他懒散地靠在夏油杰身上，头枕着夏油杰的大腿。床和地板上散落着很多糖果，各色的包装和款式，五条悟游戏打到一半，随手一捞抓到一颗糖果，看不看就拆开放进嘴里。

最开始是一股苦味，但是苦味消散的太快，五条悟都没有时间把它吐出来那苦味就没有了，继而是巧克力的甜，黏稠而浓郁的甜，绵延不绝但又很快消融，露出里面流质的夹心，过糖的酒精滑过五条悟的喉头，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其中的成分，微量酒精带来的眩晕感就袭击了他的大脑。迷迷糊糊中，五条悟抬头去看夏油杰，少年难得没有把头发扎起来，黑色的长发垂在肩头，阳光铺满他的半张脸，不笑的时候，佛像就显得庄严肃穆。

五条悟伸长胳膊，去扯落在肩头的一缕头发，让发丝在他的指尖跳跃。“杰，你的头发好软哦！”五条悟有些爱不释手。大概是被发丝挠脸，夏油杰笑着偏头，却也不阻止五条悟。

“其实悟，你的头发也很软。”

“我知道啦！”五条悟从地上窜起来，趴在夏油杰的身上，拿着皮筋给他扎可笑的麻花辫，“虽然杰的头发也很软，但是肯定没有我的软。”

“这有什么好比啊。”夏油杰也不恼，甚至主动垂下头，让五条悟在自己头上为所欲为，额前的长发垂下来，挡住夏油杰的半张脸，阳光只能从发丝的缝隙里钻进来，落在少年的脸上，错落着斑驳光线。

“本来就是！我又没有说错。”五条悟最终还是没有扎出来一个好看的麻花辫，一气之下干脆还是扎了个丸子头，有些倾斜的固定在夏油杰头上。

不知道是不是那微量的酒精作祟，五条悟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些亢奋，连一开始信誓旦旦说好的帐也忘记落下，导致最后被夜蛾批了一顿。甚至于在去找天内理子的路上，五条悟像一只大猫一样趴在夏油杰的身上，身体懒得动弹，思维却在大脑里积极的运转，六眼收集的信息全部钻进他的大脑，他却来不及处理。

在去找理子的时候，天气还很好，阳光落在肩头有灼烧的热量，大脑有些过载的信息量被蒸发了一部分。他们一行人在海边玩的时候，天气也很好，五条悟和夏油杰坐在沙滩上看着天内理子在水里玩耍，他们背靠背，肩膀抵着肩膀，头挨着头。五条悟伸出手去接那些阳光，一边跟夏油杰抱怨说自己怎么也晒不黑，明明他最喜欢的是小麦肤色。

“悟，不要太过分。你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拉仇恨吧！”夏油杰假装生气，板着一张脸，把地面的沙子往五条悟身上抹。天上阳光正好。

就连被刺杀的那一天，天气也很好，当刀插入自己体内的时候，五条悟有一瞬间的慌乱，那种醉醺醺的状态似乎又占据了他的大脑，六眼的信息让他的思维短暂宕机，他只来得及回头喊夏油杰：“杰！你先走。”

05

究竟发生了什么呢？五条悟的大脑开始混乱，六眼尽可能把所有信息都收集给他，但最终只能够确定，面前这个人是一个普通人，没有任何咒力。所以身体上的疼痛又是怎么回事？五条悟被疼痛拉拽着，思维绷成一条线，又在大脑里缠绕成一团乱麻，无下限和苍完全失效，他只能感受着刀刃划破自己的皮肤，切进血肉里。疼痛顺着那笔直的线蔓延，变成一道切面，切面覆盖在血肉上，切断他的骨头。

神经的感觉传递似乎断开了。他的身体还在吗？五条悟低头，看着被切开的胸膛，他甚至能从血肉的缝隙里窥见里面跳动的内脏，血管鼓动着，捧出一股股生命之水。五条悟大张着嘴巴，却无法汲取到任何氧气，那些气体全部从破碎的喉咙里流出去，一点也不肯留在体内。

杰……五条悟向下跌去，血液模糊了他的视线，他努力睁大眼睛，却看不清任何东西。他听见噗的声音，头部似乎被什么刺穿了。但是他什么都感知不到，他只是跌下去，跌进灰尘里，整个人陷入黑暗，无法动弹。

他在流血。六眼将这个信息反馈到五条悟的大脑，他的肺部被切开了，肋骨断了三根；他的喉骨破碎，骨头的碎渣扎进气管和肌肉，紧贴着脖子处的动脉；他的头骨也被撕裂了，在眉心的位置，有一道漆黑的裂口。他还在流血，鲜红的液体浸湿衣物，从他身下向外扩散，地上的灰尘在液体的滋润下凝结。

他快要死了吧。五条悟这样想着，他的体温在下降，他的思维在逐渐凝固，他现在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。唯二还能用的，只有无法发挥的咒力，和永远不会停止运转的六眼。五条悟的大脑变得混沌，但是六眼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，那些信息，关于世界的信息，关于他自己的信息，全部从视野里的一线光亮里钻进来。

啊，好像吃糖啊。五条悟这么想着，回忆起自己上次吃糖，竟然还是和夏油杰宿舍里。是最近几天太忙了吗？他们在执行自己的任务，都没有时间去找硝子。和杰在一起的时候，总是很容易忽视硝子啊。五条悟想起硝子说的话，反转术式啊……六眼还在收集世界的信息，仿佛不知疲倦。天生六眼，那是他的眼睛吗？还是他是六眼的载体？

天与咒缚，五条悟想到杀他的人，他动了动手指。那是天赐的吗？就像他的六眼。

天又是谁呢？是佛吗？五条悟看着那些高耸的佛像，他们距离人类实在是太远了，五条悟想到夏油杰，他是佛吗？应该是吧，是他心里的佛。

“但是，果然还是很讨厌啊……”五条悟从地上爬起来，他想前迈出一步，踩中了自己碎掉的眼镜。明亮的视野让六眼更加疯狂到收集信息，它们充斥着五条悟的大脑，思维开始飞速运转，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不断分泌。

虚式——茈。

五条悟毫不犹豫地把输出开到最大，他站在男人面前，六眼的信息清晰地告知他，这个人就是自己小时候见到的少年。但是他不悲哀，也没有怜悯，只是平静地询问对方的遗愿。

六眼剧烈活动都开始趋于平稳，但五条悟还有些兴奋，他推开盘星教的大门。把理子带回去，还能和杰一起去今晚的烟花大会。听说不二家又出了新款糖果，他还没吃过呢。

高耸的大门被五条悟推开，阳光从外面倾泻进来，照亮黑暗的室内，也照亮了天内理子的尸体。盘星教的教徒包围着女孩的尸体，脸上带着欣慰和善的笑容，他们大多垂垂老矣，弯弯的眼固定在松弛的肌肉上。

五条悟似乎又回到了儿时那个寺庙佛堂，成片案台上放着高大的佛像，他们都在人手不可触及的地方，五条悟抬头，几乎不能看见佛像的脸。但是六眼看见了，看见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，他们眼眸细长，垂下的眼角悲天悯人。但是藏在黑暗中的面容又扭曲着，无限可怖，只留下嘴角一点诡秘的笑容，也不知是真的慈善还是幻象。

六眼让他看见神佛的虚假，他越过魑魅魍魉的幻象，慢慢走到理子身边。少女的身体已经冰冷，他把尸体抱起来，甚至没有想过去用反转术式去治疗，他只是抱着少女的尸体，带着一个人走出面目狰狞的佛堂。

或者，他也可以选择把整个佛堂毁掉。

“吱呀。”五条悟没有抬头，即便只听脚步声，他也可以知道来的人是夏油杰。为什么要来呢？如果晚一点来的话，他就可以把佛堂毁掉了。

“是我把一切搞砸的，跟你没关系。”五条悟低着头，他甚至不愿意去看夏油杰的脸，他害怕自己如果看到，会把夏油杰也一起杀掉。

“回去吧……”五条悟听见夏油杰的声音，他不想听见这句话。但是他想听见什么呢？说点什么吧夏油杰，如果是你说的话。

“杰，把这些家伙，都宰了吧。”幼小的五条悟看着漆黑的佛堂，那些佛像披着金身的袈裟，装模作样高坐厅堂，戴着微笑的面具去掩盖丑陋的真相。

直到夏油杰闯进来，和那些佛像一样细眼垂耳，总是带着温润的笑。但是他带着光，让光芒照进佛堂，这位慈眉善眼的少年，递给他一个糖。

“没有意义。”

“没意义，”五条悟自言自语，像是在问夏油杰，又似乎在问自己，“那玩意儿，真的重要吗？”

最后还是没有下手，走出盘星教的地盘时，五条悟听到一个小小的“咚”。他低下头，看见地面上的糖，和他上次在宿舍吃的那个巧克力包装一样，裹着清苦的可可粉，里面却是微醺的甜。

五条悟把巧克力捡起来，拆开塞进嘴里，入口还是熟悉的苦味，却没有后续的甜。他把巧克力咬开，没有甜腻的夹心，还是纯黑的苦，浓郁地充斥着五条悟的口腔。他没有吐出来，而是闭着眼睛吃完了，苦味在味蕾上停留了很久。

“众生皆苦。”五条悟喃喃自语。

06

零七年的苦夏热得让人发疯，自从成为一级咒术师之后，五条悟和夏油杰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，但是他们还是会互相带伴手礼，在最热的那天晚上并肩躺在窗台上，头枕着夏夜的微凉，身上盖着漆黑的夜空，上面秀满了闪亮的繁星。他们的手握在一起，掌心溢出的汗液把他们的手掌黏在一起。

“悟，我明天要去北海道出差，你有什么要吃的吗？”夏油杰变躺为坐，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。

“北海道啊，我要Le Tao的双层芝士，还有牛奶冰淇淋，如果能有抹茶大福就更好了。”五条悟也猛地窜起来，牵着夏油杰的手放在手里玩。同样都是咒术师，好吃懒做的大少爷和出生平凡的独生子自然很不一样，夏油杰的指甲结着一层薄茧，五条悟上了几年的学也什么都没有留下。

“但是牛奶冰淇淋会化吧。”夏油杰把烟叼在嘴里，打火机在手里旋转，却没有点燃。

“有什么关系，杰用咒灵送回来不就好了。”五条悟凑到夏油杰面前，抢过对方嘴里的烟自己咬住。

夏油杰看了一眼五条悟，帮他把烟点燃。“那你没办法，我让咒灵放在你课桌上，自己记得拿。”

“竟然这样我还要小熊甜甜圈。”五条悟并不喜欢吸烟，他只有在看见夏油杰抽烟的时候才会嘴馋，凑过来抽一口就离开还给对方，烧了一点的烟又塞进夏油杰嘴里。

少年张开嘴咬住，唇瓣蹭过五条悟的手指，微弱的光亮照着夏油杰蹙起的眉头，五条悟已经很难再从夏油杰身上找到那佛的身影。相比起慈眉善目的佛，夏油杰如今更像一个在尘俗挣扎的人。

众生皆苦。

“知道了，我会把所有甜品都打包一份给你的。”夏油杰嘴里含着烟，说话有些含糊，“不过你可别又像上次一样忘记拿，不然最后全都放坏了。”

“上次分明是意外，我有事不在学校嘛。”

“我会让硝子帮忙收起来的！……不行，万一她吃了怎么办？杰，就没有什么办法能直接送到我手上吗？”

“你怎么这么多事儿？”夏油杰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，把烟拿到旁边抖下灰烬。眼看着五条悟又要张嘴叭叭，夏油杰抢在他前面开口：“我知道了，我会让咒灵送到你手上的。”

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夏天和往年一样，包括夏油杰和五条悟，一样的有众多咒灵，一样的有咒术师死去，只是死去的是他们的学弟而已。但是在某些事情上一向不会如人所愿。

当五条悟得知夏油杰屠村的时候，他仿佛又陷入儿时那个昏暗的佛堂，但是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。他抬头看着那些佛像，不再是记忆中的狰狞面目，斑驳的金身让他们显得破败，甚至有些可笑。那些被人们赋予特殊意义的雕像，也只不过是一块镀金的石头。记忆中遥不可及的佛像突然离他很近。

他低头看着自己，发现不知何时，他已经长大了。快一米九的身高，一抬腿就可以翻上案台，那些脆弱切破败是石像，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咒术，就可以变成灰烬。五条悟看着真真切切的石像，突然失去了兴趣。

他又回过头，看见了夏油杰。他看见他笑，咧着嘴大笑，却又慢慢收敛，半垂着眼眸，嘴角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；最后连那笑意也消失了，垂下的眼眸复又睁开，像是在诉说什么，却又什么都没有说。于是夏油杰转过身，那个给他糖的人，那个少年，背对着佛堂，慢悠悠地向前走去，走向佛堂外的俗世。

五条悟快步跟上去。

“想杀就杀吧，那是有意义的。”夏油杰这么说着，却不等五条悟的回答，头也不回的往人群中走去。世俗的水流从他身边滑过，佛却不沾半点尘埃，只一袭金身，便隔绝了人世。五条悟看见夏油杰的背影，又想起夏油杰的表情，细长的眼眸低垂着，哀默地看着世俗凡尘。

五条悟站着新宿的街头，也站在满是佛像的佛堂，他看着夏油杰的背影，抬起的手似乎是苍的手势，又似乎在挽回什么。但是直到夏油杰被人群淹没再也看不见，五条悟也没有迈出一步。

我的伴手礼你还没有给我。五条悟想这么说，却如何也开不了口。他站在原地，像一座石像，既不会动，也无法开口。

阳光从敞开的门照进去，照亮昏暗的方堂，高台上的佛像庄严肃穆。

07

五条悟一个人过了十年，没有朋友，没有伴侣，直到后来有了一群学生。以前是夏油杰给五条悟带伴手礼，咒灵翻过海洋和高山，送来一抔各色的糖，五条悟把糖捧在手上，就像捧着夏油杰的心。

但是夏油杰走了，没有把心留下，还带走了五条悟的心。五条悟随手把昂贵的伴手礼递给自己的学生，像扔一块路边捡到的石头，看着学生惊异和欢欣的笑容，五条悟也只是摆摆手，转身一个人离开。

他每天都会回到记忆里的佛堂，抬头看着佛像，他们垂眼看世俗苦乐，却又无波无澜，面不改色。五条悟盘腿坐在佛堂里，从面前一堆糖果里拿出一颗，放进自己嘴里。

是甜的。

“杰，是忧太诅咒里香哦。”五条悟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人，散乱的头发，破败的衣裳，曾经柔和的眉眼变得张扬锐利，像一柄利刃。那佛终于在五条悟心里消散了，金身逐渐剥落，露出斑驳的石面，上面道道裂纹。

夏油杰似乎有些错愕，但是又聪明地想明白了缘由，最后只能无奈而突兀地笑，佛的容貌似乎又附身在他身上。他抬头看着五条悟，眼眸中倒映着熟悉又陌生的脸：“哈。最后你倒是说点诅咒的话啊。”

五条悟没有回答，他抬起手，虚式发动，在夏油杰本就残破的身躯上又创造一个巨大的创口，连内脏的边缘都变得焦糊。

佛像“啪”的一声倒在地上，金身破碎，飞舞的灰尘在空中描绘着夏油杰曾经的面容，少年在艳阳下笑得灿烂，丹凤眼垂下柔和的弧度。

“咚。”佛像里有什么东西掉下来，落在桌面上，那是一个小小的球状物。黑色的巧克力，安静地躺在佛龛上。

五条悟回头去看，阳光照进佛堂，那些普通的佛像，无声地坐落着，静默地看着世间的一切。

他又转身离开，佛堂的门在背后关上。在黑暗中，那颗巧克力随着时间融化，露出甜腻的酒心，香甜的气息弥漫在佛堂里。

END

有幸很多太太一起参加了这个活动，希望更多的人能喜欢夏五，daisuki(*˘︶˘*).。.:*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