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前一芥子

【夏五】苦味

#不是很夏五的夏五，是我流夏五

#原著向夏油杰视角

 

01

零七年的苦夏，让夏油杰整整瘦了十斤。拥挤的人群，嘈杂的声音，积蓄的烦躁、郁闷、怒火，蒸发又分泌的汗液。整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笼屉，把所有人都困在里面，大地散发的热量烘烤着人类的肉体，让灵魂的汗液从里面分泌出来，混合着人心黑暗角落的污垢。乌黑的蒸汽最后汇聚在一起，变成需要咒术师去祓除的咒灵。

 

祓除，吸收。祓除，吸收。

 

“是凉面吃多了吗？”夏油杰听到五条悟这么问，六眼精准地把他削瘦的事情回报给五条悟，夏油杰知道，五条悟甚至可以明确地说出自己到底瘦了多少斤，精准到小数点三位。

 

“没事的。”夏油杰对五条悟笑，只是笑意很淡，嘴角的弧度甚是勉强。

 

是凉面吃多了吗？

 

不是的。

 

他现在已经尝不出来凉面的味道了。不只是凉面，就连其他食物，在夏油杰看来都没有什么不同。不过是饱腹的工具罢了。就连每次五条悟把吃不完的甜品塞进他嘴里，夏油杰也只是囫囵吞枣，尝不到一点味道。

 

或许是意识到两个人很久没有交流，五条悟当天晚上拉着夏油杰去了天台看星星。三伏的夜晚也并不凉爽，吹在脸上的风还带着白日里太阳的余温，水泥的地面热气没有散去。五条悟刚坐下去，又被烫到跳起来挂在他身上，两条腿故意悬空，在夏油杰背后摆来摆去。夏油杰的后背很快就被蒸出一层汗液，制服里面的白衬衫被浸湿，黏糊糊地扒在皮肤上。

 

“悟，你真的不下来吗？”夏油杰侧过头看五条悟，少年白皙的脸庞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，墨镜从鼻梁上滑下来，就露出一双宝石般的眼睛，清澈透亮仿佛刚出生的孩子。

 

“不下来。”五条悟嘴硬。

 

夏油杰抓着五条悟的胳膊，干脆利落地给了对方一个过肩摔。五条悟的身体在空中翻滚着，最后安全落在天台边缘的矮墙上，少年的脚踩着矮墙的线，像走钢丝一样在上面晃动着，又向后仰去，坠落进黑暗里。

 

龙型的咒灵突然出现，带着夏油杰呼啸而下。即便知道以五条悟的本事，根本不会出什么事情，但是夏油杰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拿出咒灵去救他。

最后两个人干脆躺在咒灵身上，吹着微凉的夜风，看着头顶的满天繁星，咒灵带着两个人飞到云端之上，白色的云从五条悟身边飘过，他伸手抓了一把，什么也没有抓到。

 

“杰！我想吃棉花糖。”

 

夏油杰正在看风景，闻言也只是施舍给五条悟一个眼神，成功看见少年捕捉云朵的动作，便再移不开视线。他含糊地笑了一声，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谁：“你周围不是有很多‘棉花糖’吗？”

 

“那杰你想吃吗？”五条悟竟然也不生气，就是笑容有些狡黠。

 

“什么？”夏油杰疑惑，却看见五条悟抬手往他这边一挥，张开的手掌弥漫出一团巨大的云，它们向夏油杰扑去，把他包裹起来。夏油杰迷糊地瞪着眼睛，却只看见一片雪白。

 

“悟。”夏油杰喊他的名字。

 

风很快又把云吹散了，云开雾散，夏油杰看见了五条悟。天上挂着雪白的月亮，他面前坐着五条悟，透亮的眼眸比白玉盘还要夺目，清清冷冷的目光如水，落在夏油杰身上。

 

于是他伸出手，把五条悟拉进自己的怀里。他低下头去亲吻那轮明月，月光被他吞入腹中，冰凉，似乎又带着一丝甜味。

 

是甜的吗？

 

“悟，你吃什么了？”夏油杰和五条悟并肩躺在咒灵身上。

 

“啊，你之前放在我抽屉里的糖啊，怎么样？是不是很甜？”五条悟勾着夏油杰的脖子，翻身坐在他身上。

 

“嗯，很甜。”夏油杰笑，抬手去拥抱他的月亮。

 

他们在空中飞行到半夜，直到感受到空气中的一丝凉意，才降落到教学楼的天台。地面的温度也变低了，水泥的地板温度正好，于是两个人并肩躺在上面。

 

夏油杰的发绳在空中的时候被扯开了，细小的圈落在五条悟的手里，刚刚圈住少年的手腕，当五条悟圈住夏油杰的脖子在他的后背留下抓痕的时候，发绳就在他手腕上晃动，轻轻击打着夏油杰的后背，在心脏的位置。

 

在无人的高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，两颗心脏隔着薄薄的皮肉一同跳动，他们亲密无间，无人能将他们分离。夏油杰开始和五条悟接吻，他吻了一遍又一遍，几乎榨干了五条悟嘴里的所有唾沫，才从窒息而细密的吻中品出一点微弱的甜，就像一个糖块掉进一壶咖啡里。糖很甜，只是咖啡更苦，于是甜味沉没了，只剩下苦味。

 

夏油杰从地上坐起来，拿出一根烟。他们的手还交握在一起，汗水糊在掌心，使他们无法分开。夏油杰的额前的头发还湿润着，垂在耳畔，落下一片阴影。五条悟也凑过来，抢走夏油杰嘴里的烟，吸了一口又还给他。

 

小少爷虽然性格不讨喜，但是家教良好，不抽烟也不喝酒。夏油杰想抽烟只能去找硝子，而一旦五条悟找不到夏油杰了，问硝子总是没错的。因为这件事他曾经和夏油杰闹过一段时间的脾气，然后夏油杰给他买了最新款的夹心巧克力，男孩一边说着可可粉好苦，一边把巧克力盒子塞进自己的抽屉里。

 

后来夏油杰和硝子一起躲在天台抽烟的时候，五条悟也会找过来，只是抽的少，偶尔才会从夏油杰嘴里夺过来吸几口，又嫌弃地塞回对方嘴里。小少爷第一次抽烟的时候很熟练，瞬间就掌握了技巧，完全没有被呛到，夏油杰在一旁可惜失去了嘲笑五条悟的机会。

 

他们在天台一直坐到天亮，看着太阳升起来，唤醒沉睡的城市，然后各种拿着任务通知的手机，分道扬镳。

 

决定要杀掉村子里所有人的时候，夏油杰是快意，像是卸下一个巨大的包袱，带着一身轻快的骨肉向下坠落，风也托不住他的灵魂。他的周围一片黑暗，没有烦人的猴子，也没有五条悟。

 

他抬头看着上方，五条悟正站在悬崖边低头看着自己，透亮的蓝色眼睛像挂在天边的圆月。

 

他站着尸山血海里，鼻尖充斥着近乎甜腻的血腥味。他把收复来的咒灵塞进嘴里，令人作呕的味道掩盖了血液的腥甜，最后只剩下满嘴的苦。

 

02

偏远的山村消息闭塞，屠村是消息过了一天才传到咒术界的高层耳朵里，那时夏油杰早就消失在咒术师的视线里。只要不留下咒术残秽，想要躲避咒术师的眼线还是很简单的。所以当他光明正大地走在新宿的街头，混在一群自己最讨厌的猴子里的时候，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想要干什么。

 

就当是告别吧。夏油杰看见站着街头的硝子时，这么对自己说。

 

他迈步走到硝子面前。

 

少女嘴里叼着烟，看着他也没有什么仇恨，其实仔细想一想，他们这一级的三个人，好像都没有什么怜悯心。夏油杰笑，看着硝子给五条悟打电话。

 

和硝子道别没过多久，夏油杰就遇见了五条悟。该说什么呢？不愧是悟吗？这么快就到了，瞬移的术式应该研究好了吧。

 

夏油杰笑着和五条悟打招呼，算是告别吧，还是不要冷着脸了，不然悟也要不爽了。但是他又笑不出来，只好没有什么表情，很快又冷淡下来。应该是什么表情呢？也算不上冷漠，只是不笑不出来而已。

 

“你可真傲慢。”夏油杰看着五条悟，他看见五条悟的眼睛，白色的眼球弥漫血丝。夏油杰看见了，但是他忽略了它们，五条悟会术式反转，一些红血丝而已，都不用花费什么咒力就消除了吧。他歪着头，看着五条悟的不理解的样子，突然明白了自己来新宿碰运气的理由。

 

其实他还是希望五条悟能够理解他的，明明你也因为天内理子的死说出过“把他们都杀了吧”这种话，为什么现在反而不能和我感同身受了呢？那种怀疑和不信任的眼神，是什么意思？夏油杰有些失望，不过他也确实没指望都能理解他，最后他还是转身离开了。

 

他向人群走去。

 

定制的袈裟已经做好了，他要赶着过去拿。猴子大概也只有在这些方面才会有些用处了吧。夏油杰感受到了五条悟的咒力波动，虽然他此时混在人群里，但是以悟的本领，只杀掉他一个应该很简单吧。

 

“想杀就杀吧，你做的事情都有意义的。”

 

夏油杰忽略掉五条悟伸过来的手，放任自己向黑暗深处坠落。

 

在人群中行走的时候，夏油杰觉得自己一身轻松，除了碍眼的猴子，不过没关系，反正他迟早会把猴子都杀死的。夏油杰这么想着，努力忽视掉弥漫在身体里的苦味。

 

又一年夏天，在高专的人赶来之前，将咒灵祓除吸收，把宛如令人呕吐的抹布吞下肚子的时候，他却又想起来五条悟。

曾经五条悟在看见他把咒灵吃下去的时候，也叫嚷着想要尝试一下，夏油杰无法说服他放弃这个念头，所以他干脆给了五条悟一个小咒灵，在看着对方因为咒灵的味道扶着墙呕吐、满脸苍白的时候发出一声轻笑，然后在少年彻底生气前实时地递上水和糖果。夏油杰拍着五条悟的后背，一脸担心和好奇地先问出来：“真的有难吃吗？”

 

“呕——”五条悟在往嘴里塞了一把糖之后，终于勉强缓过来，再看夏油杰的时候眼神充满了敬畏，“杰，你究竟是怎么把它们吃下去的啊。”

 

“谁知道呢，眼睛一闭不就吞下去了，也尝出来什么味道。”夏油杰一脸不在意地把五条悟拉起来，开始转移这个话题，“行了，快走吧，还要回去跟夜蛾老师汇报呢。”夏油杰抓着五条悟的胳膊往前走，却没有拉动，他扭头看，六眼正盯着自己的眼睛。

 

“杰，”五条悟握住他的手，“如果太苦的话你可以找我要糖的。”

 

“......知道了。”夏油杰笑着答应。但是他没有找五条悟要糖，而是在每次祓除吸收咒灵之后到勾着自己男朋友的脖子索吻，在激烈的爱情中寻找一丝甜味。

 

离开高专的这一年里，五条悟总是纠缠着他，阴魂不散。无论夏油杰做什么，总是会不经意间想到五条悟，想到少年的笑容，想到那一轮圆月。夏油杰曾经强迫自己去忘记他，甚至专门找人用咒术消除了自己关于五条悟的记忆。可是失忆的他却又怅然若失地疯狂地想要寻回那段回忆，就像在大海里沉浮的人，紧紧地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。

 

只是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，一根稻草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？于是夏油杰把稻草塞进嘴里，咬碎了，嚼烂了，和唾液混合在一起，吞进肚子里，无法软化的坚硬纤维划过他的食道，带着一些刺痛。这记忆最后落尽心房，在角落里腐烂发酵，散发着酒香，将大海里苦味全部隔绝在外。可黑色的咒灵弥漫着，早就占据了夏油杰的全部心脏。

 

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，夏油杰终于开始沉入海底，层层叠叠地海浪将他淹没，海水灌入他的肺中，让他无法呼吸，于是他干脆闭上眼睛，仍由自己在海底窒息，直至死亡、腐烂。

 

他开始做一些出格的事情，就像在试探五条悟的底线，故意在对方面前耀武扬威，专门抢在高专到之前收复咒灵，还杀掉在场的猴子。特意留下自己的咒力残秽，让咒术师们发现，他们也拿他没办法，最后只能告诉五条悟。

 

于是五条悟知道了自己的行踪，就会到那里去探查，夏油杰专门留在现场监视的咒灵总是会被六眼发现。五条悟却没有把那些咒灵杀死，而是养起来，然后在京都姊妹交流会上放出来，让那些学生把它们祓除掉。

 

这算是回击吗？夏油杰觉得好笑，心房里的酒香却浓了一分。

 

 

夏油杰在收集咒灵，他知道只是普通的咒灵，就算数量再多也打不过五条悟的，最多只能拖住他一段时间。所以他一边寻找着强大的咒灵，一边对于弱小的咒灵来者不拒。繁多的咒灵几乎将他淹没，在漫长的时间里，比起总是需要菜菜子和美美子提醒才记得吃饭，咒灵反而成为他的一日三餐。

 

他吸收着那些令他呕吐的污秽，和令人烦躁的猴子混在一起，他厌恶这一切，却又需要这一切。他就像在大海里漂泊，由咒灵组成的大海，悲伤和愤怒的海浪把他拍到海底，咒灵们又把他托起来，夏油杰只能重复着绝望的过程。他在大海里无依无靠，没有食物和纯净水，只有发苦的海水，但是他没有其他选择，只能把海水吞下肚子。

 

他只能盼望着一天，有一天，咒灵全部消失，他溺死在大海里。

 

或者在那更早的时候，五条悟会亲手消灭他，连尸体都不会留下。

 

夏油杰这样想着，然后在离开高专后十年，那一天，终于来了。

 

03

他几乎和咒术师同时发现了乙骨忧太这个人，但是这次五条悟却用瞬移快他一步，把乙骨忧太先带去了高专。

 

为什么要带去高专呢？那些老家伙不总是想着把那个孩子杀死吗？夏油杰虽然这么想，却也知道五条悟肯定会护住那个孩子，其实无所谓，总是要死的。夏油杰开始计划夺取特级诅咒——祈本里香。

 

在执行计划的前一天，夏油杰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五条悟，或者说是在他们常去的一家店铺，夏油杰给菜菜子和美美子买草莓大福当伴手礼，他走进店铺的时候，五条悟正半蹲在柜台前挑选食物。

 

“怎么？不买草莓大福了吗？”夏油杰站在他身边，从里面拿走两盒草莓大福。

 

“给别人挑伴手礼。”五条悟挑了半天，最后还是拿的大福，只不过是带着清苦的抹茶味，还有一块芝士蛋糕。

 

“是给你的学生吗？他们应该不像你一样喜欢甜食吧，不如试试这家的芝士蛋挞，也很好吃。”夏油杰笑着给五条悟推荐。

 

“你怎么知道很好吃？”五条悟看上去不太相信，但还是拿了一盒芝士蛋挞。然后和夏油杰一前一后站在收银台旁边。

 

他们把手上的东西都放在柜台上，夏油杰拿出自己的钱包给了超出大福价格的份额：“一起付吧。”

 

五条悟没有阻止他的动作，但是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，出了店门分别向两个方向走去。

 

夏油杰死的那天，虽然是在12月，但是天气很晴朗，万里无云。天蓝的像是一块巨大的玉，柔和的颜色令人心悦神怡。直到夏油杰看见五条悟走过来，同样的颜色在五条悟的眼睛里却是不同的效果，清冽透亮的目光，明明没有什么感情，却澄净得好似婴儿，没有一丝杂质。

 

在离开高专的十年里，夏油杰偶尔也会抬头看着天上那轮圆月，他伸出手，似乎这样就会离五条悟近一些，但是漆黑的咒灵像海洋一样把他包裹起来。他又沉没下去，连清冷的月光都看不见了，弥漫在口腔和胸膛的只有无尽的苦味。

 

“杰，是忧太诅咒了里香。”

 

夏油杰抬头看着五条悟，突然明白了什么，啊，是因为乙骨忧太的咒力，所以祈本里香才会存在。乙骨的咒力，真是强大啊。

 

“哈，”夏油杰突然笑了。“……最后你倒是说点诅咒人的话呀。”

 

只要你开口的话，就能做到的吧。

 

把我留在你身边。

 

只要你开口。

 

然而五条悟什么也没有说，他只是沉默地和夏油杰对视，沉默地发动术式。

 

夏油杰经常会看着天边的圆月，他也会对他伸出手。但是月亮太远了，太远了。远到即便有咒灵的托着他，夏油杰也无法触碰。

 

现在他的咒灵全部被祓除了，他身边什么也没有，连那根稻草也早已经被自己吞下肚子。夏油杰只能任由自己慢慢坠落，下沉，下沉到海底。

 

他最终在苦海里腐烂，躯壳融化在海水里，变成无法下咽的苦水，只有心头一点酒香，仿佛凝固，沉在海底深处。

 

 End

一篇并不算满意的刀，但是以我的能力只能到这个地步了orz，希望不会被嫌弃